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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喝醉是什么感觉?”
“不记得了,我只喝醉过那一次,”烟枪一边抽烟一边拨弄着桌上的酒杯,把它们排成一排,像是水晶的哨兵,“在我意识到我喝醉的那一刻,就什么意识都没了。”
陈栎突然伸腿踢了踢烟枪的膝盖,他大概是有些醉了,和没睡醒的时候一样,像个小无赖,“老烟,你真的没有…一定要得到的东西?”
烟枪把烟蒂从嘴边拿开,磕了磕灰,“东西的话,没有。”
“老大说这个问题他问过每个人。”
“那时候我才八岁,他给块胡萝卜都能把我骗走。”
“他问我的时候,我说,”陈栎的话在此停顿了片刻,“我要活下去,你得帮我。”
“谁都想活下去,这不算要求。”
“那时候我想做很多事情,最想做的是找到她的墓,给她刨了。”陈栎笑了一声,似乎是在嘲笑曾经的自己。
“好说,咱今晚就给她刨了。”
陈栎摇了摇头,“追责一个死人,又有什么意义。”
“你现在对她的看法改变了。”
“以前我觉得因为她已经死了,我就得原谅她,这很不公平,”陈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,眼眶很干,干得甚至有些疼,“但是最近,我突然开始有点……想她。”
烟枪微微一怔,在昏暗中,他觉得自己离得陈栎很近,近到能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声,能感受到身体的热度,这种感觉很奇妙,似乎这种极近的距离,不用触碰就能代替拥抱。
“毕竟是你亲妈。”烟枪的声音变得有些哑。
“她从来只让我叫她辰将军,如果不是那天的影像…我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。”
“你和她长得像吗?”
“不像,像我活不到今天。”
烟枪叹了口气,“那就忘记吧,她对你不好,生前死后都让你痛苦,作为亲妈不负责到极点,想她做什么?”
陈栎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痛苦,“不知道……那天在忉利天七层,我看到中心平台上被人刻了一首很拙劣的短诗,突然就幻听了,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眼前全是她的影子,她的脸,她躺在实验台上,被画满记号的脸…”
“别他妈去想这些,你知道自己受不起就别再折磨自己了……算我求你。”昏暗中,烟枪抓住陈栎的手,紧紧地攥在自己手心里,两只手交握不住地颤抖着,他发现其实是自己在发抖。
那是大把惨白色的药片,是遍布身体的刀口,是幻痛发作时不能自控的身体,在他的记忆里那样鲜明。他害怕陈栎会再回到那时,害怕到一个被种种经历打磨得极度彪悍镇定的人,也会在假想中发抖。
那也是一个初冬。
陈栎坐在床上,不知道他醒来多久,但知道他睡了多久,在这之前他睡了整整两个月。
烟枪进门的时候,他正望着“窗外”摇动的黄叶——那其实是一块十分逼真的电子画幅,随着时间不断变换着风景。
他没有穿上衣,盖着的那张棉绒薄毯滑落到了腰间,长时间的沉睡让他的脂肪和肌肉一并轻减,原本结实修长的身材变得有些骨感,悄然变长的黑发垂盖住嶙峋的肩膀。
烟枪走近了一些,却犹豫着没有完全走到床边。
陈栎回过头,他的脸上还有淡淡的倦意,嘴唇近乎于无色,但他的眼睛很明亮,像两颗黑色的星星。那久别重逢的星光,让烟枪万分欣喜。
这双眼睛终于被拂开了尘土,露出原本的光泽。
“老烟,刀给我。”他很久没有开口说话,声音枯哑却有力。
烟枪把那把蝴蝶/刀从枪袋里取出来,抬手扔给陈栎——陈栎稳稳地接在手里,他的反应力和身手也恢复了。
蝴蝶/刀之所以叫做蝴蝶/刀,是因为刀背上有一个割绳子用的蝶状副刃。陈栎垂下头,将长发敛进蝴蝶型的刀刃中,用力地割断。
银色的蝴蝶在黑发间飞舞,一绺绺头发落下,恍如欲成佛陀必挥斩三千烦恼丝。
随着他割断头发的动作,赤/裸的脊背上两片蝴蝶骨展翅欲飞。涅槃前必被凡火烧得皮焦骨裂,但重生之后,天空都无法限制凤凰的翅膀。
陈栎细瘦的手指插进被自己割得凌乱的短发里,将断发捋下,然后他把刀收进皮套里,大病初愈之后,他的动作还是以前那样利落漂亮。
至今烟枪仍然记得那时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,因为从那之后,他的眼睛里就再没有过其他人。
“我知道,我在调节。”陈栎的声音稳定下来,他转头看向烟枪,烟枪的心意已经完全地写在了脸上,他不可能看不懂,但他却又下意识地回避。
现在还不是时候,他们还面临着太多不可知不可控的危机,可以冒险,但不能草率地冒险。
“那你不许再想她。”烟枪说。
“好,不想。”陈栎笑了一下,他喜欢烟枪无理取闹的样子,更像是一条银色长毛的大狗,他喜欢这种张狂又任性的生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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